3月8日,北京市石景山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舉辦的三八婦女節招聘會現場人頭攢動,女性求職者絡繹不絕。受訪者供圖
做全職媽媽6年的劉暢今年打算開始重新找工作。3月8日上午9點,她來到北京市石景山區婦女兒童活動中心,參加石景山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舉辦的三八婦女節招聘會,該場招聘會首次設立了“媽媽崗”招聘專區。
“好多展位都擠不進去,想要看到里面張貼的招聘公告信息,就需要排隊。”這是劉暢參加的最擁擠的一場招聘會,基本每個攤位前都有數十位求職者在排隊應聘。本應在11點半結束的招聘會,直至12點半依然有幾家單位在給求職者進行面試。
想象中的出師不利并沒有出現。“上下班的時間是幾點,工作內容是什么,工作會不會占用我的休息時間……”在與一家兒童教育機構交流10分鐘后,劉暢與其達成了就業意向。
近年來,廣東、浙江、湖北、北京等多地的企業和社會組織設置“媽媽崗”,為育兒女性提供就業機會。
“媽媽崗”顧名思義,就是一種為媽媽群體特設的崗位,靈活的工作時間便于媽媽們兼顧家庭與工作。
在傳統觀念中,工作與帶娃往往會形成沖突。因此,一旦一位職業女性選擇成為全職媽媽,以后再想重返職場便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媽媽崗”的出現無疑為一些女性求職者送來了春風,不過,這是否能緩解女性生育后的再就業焦慮呢?
一些全職媽媽重返職場
5年前會議室出租,孟呂嬌選擇辭職成為全職媽媽,在這之前她從事的工作是書籍排版印刷,常態化的周內熬夜、周末加班讓她感到無法平衡工作與家庭。
今年春節后,她想重回職場。1個月的時間里,她投遞了十幾份簡歷,也得到了一些回應。“大部分聚會公司的要求都是要適應加班、周末有任務時需隨時到崗。”
劉暢的經歷和孟呂嬌差不多。她在今年參加了3場招聘會,也遇到過比較心儀的崗位,但詢問后發現,這幾個崗位不是倒班制、需要上夜班,就是自己超齡了,“我需要一份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學,周末節假日可以陪伴孩子的工作”。
與以往找工作時不同,相較于求職者普遍看重的“薪酬水平”“福利待遇”“企業發展前景”,“靈活的工作時間”是她們兩個人圈定的必須項。孟呂嬌說:“我需要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家庭。”
去年的一次招聘會現場,一名“寶媽”的求助讓石景山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就業服務科副科長馬建穎開始關注全職媽媽這個群體。“她說,您能不能給我們媽媽們專門開發點‘媽媽崗’這樣的崗位。”但是那時候,馬建穎對于“媽媽崗”也不是很了解。
“南方城市探索得比較多,尤其是廣東的做法比較好。”馬建穎開始查閱相關資料進行學習借鑒,并借助日常招聘會現場、就業招聘群等多渠道進行崗位挖掘與篩選。最終,根據不同媽媽的年齡、技能及職業傾向,今年3月8日這場招聘會“媽媽崗”招聘專區有10家企業提供了“媽媽崗”崗位,包括銷售、行政、策劃、客服、收銀、服裝整理師、會員服務等,最高月薪可達1萬元。
3月19日,劉暢正式入職北京樂知國際兒童之家,成為一名教師。從她家騎自行車10分鐘就可以到達工作地點,兒子的學校恰好就在園所對面。作為一名靈活用工人員,她每天只工作4小時,上午送孩子到學校后,她回家處理家務;下午4點,將兒子接到園所寫作業;8點下班后一起回家。
“媽媽崗”不僅沒有“拖后腿”,還實現了更優的工作質量和更低的員工流失率。北京樂知國際兒童之家園長李磊介紹,目前公司“媽媽崗”有6位靈活用工的媽媽和5位全職媽媽。“對孩子的細心耐心和愛心是我們工作的一個前提條件,我認為媽媽是最符合的。”此外,李磊還發現,有很多媽媽曾經都是業界的精英,但是因為她們選擇了媽媽這個身份,就放棄了很多東西。“這些媽媽如果在工作中得到更多的尊重、平等或關愛,反而會愿意一直陪著我們走下去。”
孟呂嬌也表示,“媽媽崗”為媽媽們提供的一些柔性關懷政策和人性化制度讓她們更有歸屬感,也會更加努力做好工作。
讓個人價值得到社會認可
在2024年全國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婦聯原副主席、書記處書記吳海鷹建議,設置靈活工作私密空間和彈性就業的“媽媽崗”。她指出了兩個方向:一是鼓勵用人單位在車間、生產線上、管理崗位等設立“媽媽崗”;二是在社區公益項目中設立“媽媽崗”,為全職媽媽更好地兼顧工作與家庭提供服務。
“媽媽崗”隨即成為網友熱議話題。
有網友表示,“緩解了職場焦慮,希望能大力推廣”。也有網友認為“媽媽崗”的存在,可能會加深社會對傳統性別分工的認同,認為“帶孩子只是媽媽的事”。
2023年9月至11月,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對北上廣深一線城市40歲以下全職媽媽群體狀況進行調研。調查結果顯示,82.7%的全職媽媽有再就業打算,其中38.4%的人希望進入正規單位或全職就業,48.3%希望能夠兼職、靈活就業。
不過,由于長時間脫離工作崗位,再加上年齡上的限制,35歲以上的全職媽媽能夠再就業的機會普遍很少。劉暢坦言,剛開始找工作時非常膽怯,很期待能夠有一份工作,讓個人價值得到社會認可。“媽媽崗”的出現,“確實緩解了我們全職媽媽再就業的焦慮”瑜伽場地。
“帶孩子、照顧老人、做家務,沒工作、沒收入、沒有朋友,甚至也沒有自己了。”崔霞這樣形容她9年的全職媽媽生活。
如今她入職了山東濰坊一家服裝加工廠的“媽媽車間”,上午送完孩子上學,8點到達工廠,騎電瓶車僅需5分鐘;中午回家吃飯;下午5點接孩子放學。“有事的話還可以隨時請假。”她坦言自己不是為了工資,而是為了找回自己的社會價值。偶爾休息時,崔霞也會約著幾名同事聚聚餐、逛逛公園,因為融入社會,她的生活內容也開始變得豐富多元。
孟呂嬌表示,一開始看到“媽媽崗”的崗位時,心中會有一些落差,“有些崗位似乎像是一種‘工作降級’”,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每個人都要搞清楚自己的人生規劃,以教學及哪一部分在自己生活中是更重要的。”她認為孩子在她目前的生活中處于第一位,因此對現在的工作十分滿意,一方面可以有時間照顧時租會議陪伴孩子,另一方面離開了節奏非常快的書籍排版印刷崗位之后,“發現我可以重新開始職業探索和規劃,找到工作和生活的平衡點”。
談到不那么高的薪資時,孟呂嬌十分坦然,“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現在的工作讓我的身心和家庭都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和平衡,那金錢上失去一些也很正常”。
“從來沒想過,工作能給我帶來這么多快樂。”縫紉、填充、整理……崔霞每天有條不紊地在“媽媽車間”忙碌著,與電動縫紉機清脆悅耳的“噠噠噠”聲相伴。“工作的時候,我就是一名工人,不是誰的媽媽。”
那個給予馬建穎靈感的“寶媽”后來入職了北京一家殘疾人康復中心,今年,她反哺社會,提供了一些“媽媽崗”,幫助更多全職媽媽走向社會。“媽媽幫助媽小班教學媽,這種良性和正向循環讓我非常感動。”馬建穎說。
“媽媽崗”不是終點
采訪中,不少媽媽向記者表示,很想找一些辦公室類、與此前工作經歷匹配度更高的工作,但提供此類崗位的企業很少。
記者通過調查發現,目前“媽媽崗”更多存在于勞動密集型崗位,如工廠流水線工人、收銀員、客服、配送員、銷售員等。因對技術和設備依賴較低,此類工作比較符合彈性管理的要求。這也意味著“媽媽崗”崗位比較單一,較少覆蓋專業技術強和管理層面的工作,更談不上晉升渠道。
劉暢在之前參加的招聘會上,也咨詢過幾家企業的辦公室文員類崗位,“對于我們這種全職帶孩子的媽媽,這些企業會有年齡限制,所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相較于流水線崗位,文員崗位通常上下班時間固定、工作環境舒適且工資較為固定。記者致電杭州市一家招聘文員類“媽媽崗”的企業,對方表示,該崗位要求求職者年齡不超過35歲。
“我覺得‘媽媽崗’只是個過渡,不是終點。幾年的過渡期可以讓全職媽媽有時間進行職業規劃。”馬建穎認為,不能只給她們挖掘“媽媽崗”,還應該提供一些配套的服務,比如通過培訓提升她們的職業技能。
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古蕩街道公共服務辦的一名工作人員表示,職業技能培訓不僅能夠提升自我,還可以幫助全職媽媽探索新的就業創業機會和方向。在古蕩街道民生綜合體內,經常有失業人員和靈活就業人員前來參加街道組織的公益性職業技能培訓,比如花藝師、咖啡師、面點師、烘焙師等。該工作人員拿編織培訓舉例,“學員學會編織技能后,再結合我們開設的創業類課程的創業指導,是完全可以變現的”。
目前,一些用人單位不愿設置“媽媽崗”,是出于擔心管理混亂且用人成本可能增加等現實考量。馬建穎就遇到過一家企業去年提供了“媽媽崗”,今年卻退出了,理由是“女性都早走接孩子,確實不太好管理”。
如何有效打消企業的相關疑慮,值得探索。比如,2022年7月,廣東省中山市印發《關于大力推行“媽媽崗”就業新模式的若干措施》,提出對符合條件申報“媽媽崗”的用人單位,實行每月300元/人的社會保險補貼和100元/人的崗位補貼;對符合條件申報“媽媽崗”靈活就業人員,實行每月300元/人的社會保險補貼。
與此同時,用人單位可以在3年內按實際招用人數以每人每年7800元依次扣減增值稅、城市維護建設稅、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附加和企業所得稅。
李磊表示,如果政府能提供政策和資金上的扶持,可以減輕企業負擔,提高企業積極性,進而為社會提供更多的“媽媽崗”。
馬建穎也期待類似中山市的相關探索可以在更多城市得到普及。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她感同身受:“每一個媽媽實現就業,就是給她背后的家庭帶去了一份實實在在的經濟支撐。家庭多一份收入,社會就多一分和諧穩定,經濟也會多一分活力。”(見習記者 陳曉 記者 許革)